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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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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二十九號,陰雨綿綿。每年到了清明節附近的幾天,天氣總會忽地轉涼,一下午打雷閃電不斷,好像小孩幹幹的哀嚎聲。

餘嘉一拍完戲的時候是七點,她買的十點的機票回去,結果在匆匆忙忙趕去機場的路上被告知航班延誤一小時。

於是她又和韓少庭中途下車,在路上隨便找了一家酒店將晚餐對付過去。

晚上十一點五十,餘嘉一與韓少庭終於踏上頭等艙的地界。候機的時候,嘉一已經靠在沙發上小睡了一會兒,現在倒不怎麽困。

她枕著韓少庭的肩膀道:“明天別緊張。”

“緊張什麽?”韓少庭隨手翻看一本電影雜志,“明天你去掃墓的時候,我不太適合出現。”

“中午和你爸媽吃飯,我肯定不緊張。”韓少庭道,“吃完了,保準他們樂意把你嫁給我。”

餘嘉一推搡他一把,笑道:“少臭美。”

韓少庭笑笑,他拿了條毯子幫她把身上蓋嚴實:“還有一個多小時才到,要不要再睡一下?”

“不睡了。”餘嘉一搖搖頭,“不然晚上睡不著。”

“今年,你要帶我和你一起去給你媽媽掃墓嗎?”她偏頭問。

之前韓少庭曾帶她去過一次深泉山的墓地,那會兒二人還沒有正式開始談戀愛,即使當時餘嘉一有心問一句他母親的事情,也不好多嘴。現在正值清明,她也不藏著掖著了。

韓少庭面色無異常,他握住她的手:“好。”

夜色漆黑,擋風玻璃外只有高樓大廈上警示夜航的紅色燈光一閃一閃地。

韓少庭摟住餘嘉一的肩膀,他轉過臉道:“我爸媽在我小時候分開,我和我哥都跟的我媽,與我爸那邊一向沒太多來往。所以你嫁過來,不用擔心公婆問題。”

“我讀大二的時候,我媽因為心臟病去世。”韓少庭首次和人談起這段往事,語氣裏仍然有點不自在,他的後腦僵硬地抵著嘉一的肩,聲音幹癟,“那段時間上東正忙著上市,葬禮我哥只待了半天。為了這個事兒,我和他鬧了很多年別扭。”

“後來是我讓他幫忙把你改簽過來,關系才慢慢轉好。”韓少庭道。

餘嘉一點點頭,她抿住下唇,托起韓少霆的臉:“是這樣啊。”

“那我還是你們兄弟之間和好的寬大橋梁呢。”餘嘉一開玩笑道,“韓總不像無情無義的人,他應該也不想的。”

韓少庭輕“嗯”了一聲。

“這個點我爸媽肯定都睡了。”餘嘉一打了個困倦的小哈欠,“你訂的酒店是單人房還是雙人房?”

“大床房。”韓少庭言簡意賅。

餘嘉一抱住他的腰桿,甜甜地道:“那收留我一晚吧。”

“行啊。”韓少庭大方地說。

兩人下了飛機直奔酒店。韓少庭定的酒店在市中心,從機場過去花了近一個小時。

洗完澡出來,已要淩晨三點。

韓少庭即使有心要做點什麽,看著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餘嘉一,也不忍心了。

他用被子給她把軟軟的肚皮蓋上,將自己還在滴水的頭發擦幹。怕吹風機的聲音會吵醒她,韓少庭幹脆濕著頭發睡了。

餘嘉一定的鬧鐘是第二天淩晨六點。

手機剛響,她便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將鬧鐘按掉。旁邊的韓少庭被她驚醒,他攔腰抱住她,聲音裏帶著還沒睡醒時的沙啞:“你要走了?”

“要走了。”餘嘉一將他纏在自己腰上的雙手扒開,嘴唇輕碰了一下他的額頭,不忘叮嚀道,“記得十一點在老酒家見,你可別睡過去。”

“不會的。”韓少庭困頓地眨著眼看他,和乞求食物時的大古牧一樣。

餘嘉一忍不住笑,她摸一把他的胸肌:“還沒刷牙,不能做太親密的動作。來,親親臉,我就走了。”

韓少庭把右邊臉頰湊向她。

餘嘉一“啵”了一大口:“繼續乖乖睡吧,庭庭。”

韓少庭揉了把自己亂糟糟的頭發,覆又倒向枕頭,他加了句:“別和你爸吵架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餘嘉一混著牙膏的聲音從浴室裏飄來。

餘嘉一的家在一個老式的居民小區裏。從酒店出來後,沿著二環線開十分鐘,再繞過一個轉盤就到了。

這是早年餘崇山分到的房子,離他在職的A大近,小區裏住的基本都是和他在同校任職的教授。A大是一本類的佼佼者,從小學到高中自成體系。因為算是學區房,所以近些年的房價同比翻了好幾倍。

餘嘉一到達家樓下的時候是六點五十,餘崇山和吳靈正在旁邊的一家早點攤吃熱幹面。

一輛灰色的小豐田停在路邊,車頭是鄂A,尾號是22,她的生日。

“爸,媽。”餘嘉一走到他們對面坐下。餘崇山見是她,又找老板買了碗豆皮。

餘嘉一從小在這兒長大。雖然如今搖身一變,成了身價上千萬的明星,但每當回到最熟悉又溫暖的地方時,好像總有股力量讓她可以褪去浮華。

老板拿個小鏟子將鍋裏新鮮蒸好的亮黃色豆皮盛出來,嘴上念念有詞:“嘉一回來鳥,現在是大明星啊,還能認區我不?”

這家老板的早餐店在這兒至少開了二十幾年,餘嘉一念小學時,就開始在他家吃,早餐的漢味兒很正。唯一的缺點是,老板愛吹牛,老說以前毛|主|席還吃過他爸爸親手做的武昌魚。

不知道憑她這點小名氣,這次來了以後,能否也成為老板的談資。

“記得。”餘嘉一笑道,“你們家豆皮味道最好。”

老板樂開了花,趕忙又給她添一勺鹵水。

“你最近新區的那過電影,我看了滴,蠻好看!”老板不忘誇道。

餘嘉一接過豆皮,對他點了點頭。

轉身的時候,正好對上餘崇山的眼睛。

他們父女倆,其實眼睛最相像。即使餘崇山的眼神偏向深邃,嘉一的偏向溫柔,但當兩張那麽相似的臉擺在一起時,眼睛總是五官中第一個被捕捉到的。

因為時光,餘崇山的眼皮微微下耷了些,不過一樣上挑的眼尾還是能很快讓人清楚他們密不可分的父女關系。

“爸。”餘嘉一被餘崇山看得不太自在,又出口叫了聲。

餘崇山點頭,他指指手表,道:“我們七點二十要出發。”

“那我吃快點。”餘嘉一說。

餘崇山拿著到旁邊去接電話,順手從褲兜的煙盒裏點了根煙抽。

吳靈拿了一張餐巾紙出來,指指女兒被鹵汁沾到的嘴角,她道:“《紅妝》我和你爸前幾天也去看了,結尾的時候,你爸還看哭了。”

“真的?”餘嘉一驚訝道。

以前,她其實不怎麽希望父母看自己出演的電影。除了《春風來》,她演的片子的受眾群基本都是年輕觀眾,而且說老實話,自己父親看東西是什麽標準,餘嘉一心裏有數。那些電影的水準參差不齊,大概入不了餘崇山的眼。

所以兩人因為《花心》裏面的比基尼鏡頭吵架時,嘉一真的覺得自己很委屈。

明明她已經告訴了餘崇山沒必要去看,他固執己見,反倒白添爭吵。

現在想想,父女間相處時,她確實失了很多耐心。

“我還騙你不成。”吳靈道,“你爸是嘴硬心軟。還有小韓,我看片頭的總監制上,是他的名字啊。”

“他是監制。”餘嘉一見瞞不下去,索性攤開了說,“我和少庭因為這部電影認識,他出了很大力。”

“也混娛樂圈?”吳靈沒有餘嘉一想象的反應那麽激烈,她欣慰地點點頭,“這樣也好,他能多照護你。”

餘嘉一沒想到她媽居然另辟新路,這麽快就解決她和韓少庭的一個心腹大患。看來要真是看一個人對眼兒了,怎麽都能在心裏開出花來。

“我爸覺得《紅妝》好看嗎?”餘嘉一心情愉悅地問道。

吳靈道:“都看哭了,要不你自個兒問問他。”

說話間,餘崇山慢慢向二人走來,吳靈見此,馬上壓低了聲音:“別和你爸說這些,他臉皮薄。”

餘嘉一忍不住笑出來,她拿張餐巾紙擦了擦嘴,向自己母親眨了眨眼。

“吃完沒有?”餘崇山滅了煙,他道,“大伯他們已經來了。”

“可以走了。”餘嘉一挽著母親的手站起來。

三人走上停在路邊的小豐田。餘崇山坐上駕駛位,緩緩發動車子。

餘嘉一的爺爺餘禾苗被安葬在三環外,一座叫“龍元山”的墓園上。

今天天氣轉晴,一路雖然有風,但是暖洋洋的太陽照在人身上時,能趕走不少困意。

餘嘉一的大伯餘崇明從政,在省建設廳上班。她還有個堂哥,堂哥如今32歲,也是事業有成,兒女承歡。

餘嘉一大概有三年沒來龍元山掃墓,上山的路她都生疏了。

早上八點,車開進龍元山停車場,這邊已經停了不少私家車,可見今天掃墓的人不少。餘嘉一戴上口罩,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後頭。

做了太久明星,習慣了萬眾矚目,一下子回歸家庭的感覺真是陌生了。

“我聽說,你和那個電影大咖韓少庭在一起。”堂哥湊到嘉一身邊,找話說。

餘嘉一點頭,一張臉只有眼睛還在撲閃撲閃。

堂哥攀著她的肩,擠眉弄眼道:“讓他幫我簽個名唄。”

餘嘉一道:“以後見面,你有機會親自和他說。”

“你們打算結婚啊?”堂哥吃驚地問。

餘嘉一思忖了一下,回道:“不奔著結婚的戀愛,都是耍流氓。”

“那你要仔細點兒,”堂哥煞有介事地說,“你們圈子的人。應該不少愛偷腥的。”

餘嘉一不覺好笑。如果讓韓少庭聽到他這句話,怕是這輩子都不會給他半個簽名了。而且,韓少庭本事雖大,但是他那像三歲小孩兒似的壞脾氣,大概沒太多人忍得了吧。

所以,偷腥這種問題,餘嘉一還真沒擔心過。

幾人一路到了餘禾苗的墓前,現在的墓園都講究綠色環保,流行樹葬。餘禾苗的墓碑旁,也有課小樹。餘嘉一記得她上次來時,枝丫上還是光禿禿,如今不僅抽了新芽,還爆了成片的綠色。

好像真如歸有光的散文裏寫的那樣“已亭亭如蓋矣”。

斯人故去,仿佛只有這等象征著新生的事物能予人以安慰和寄托。

餘嘉一跪在墓前,上完香後,規矩地扣了三個頭。

“對不起爺爺,這麽久才來看你。”餘嘉一看著墓上的畫像,眼睛不由淚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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